第四章 深意

　　南太夫人素来爱让晚辈们立规矩，请安之前是不准晚辈们先行用饭的。

　　文氏忙起来将自己手腕上的一对雕花金镯子递给了自己身后的丫鬟，动作娴熟地帮着南太夫人的丫鬟摆放起碗碟箸盏来，徐氏见状也忙起来要跟着动手帮忙。

　　南若表姊妹四人自有丫鬟引了入座，南太夫人早已坐在了绣墩上，见状看着妯娌二人摆了摆手，又瞥了一眼文氏道：“你才回来，先歇歇吧，这些事儿，让你二嫂来就是了。”

　　“我素来是个活泼性子，怎么静得下来，老太太可别心疼我了。”文氏说着就将一碟南太夫人喜爱的糟鹅掌鸭信搁在了她的面前，一面抿嘴笑着，“倒是二嫂每日服侍老太太，也该歇歇让我来尽尽孝心了，莫不是老太太嫌我粗笨。”

　　南太夫人闻言就笑着摇头，转而喊徐氏到自己身边坐下，又拉着她的手安慰般地拍了拍，笑着说文氏，道：“偏你最闲不住！”

　　文氏自然是没有把南太夫人打趣的话当真，捂着嘴笑嘻嘻地说道：“啊哟，老太太这话说得可就未免太偏心了，二嫂做得我便做不得嘛！”

　　南若听了却不知为何，只觉文氏话中似乎另有深意。

　　南太夫人只是又笑骂了文氏几句“泼猴”之类的话，等她摆好了菜，拿着一双银箸立在南太夫人身侧时，南太夫人冲她挥了挥手，说道：“你忙活了这一场，也不必给我布菜了，坐下来和我们一同吃饭吧！”

　　文氏不再推辞，也坐了下来，席间除了偶有几声碗箸杯盏轻微地碰撞声，再无其他。

　　等用过饭后，小丫鬟们上了茶，姑嫂几人便先后退了出去。

　　南若带着紫绢走出眉秀介寿院后，因连日在屋子里待着总会不经意间想起连日来做的那个噩梦，颇觉心烦气闷，打算去花园子里逛逛散散心。

　　谁知道在游廊下却看到刘舜英带着一个丫鬟慢慢地走在前头还不时地回头，等看到了自己过来，就立即停了下来，还冲着她招手，一副是有话要和她说的模样。

　　南若愣了片刻，才走上前去，轻声唤了刘舜英一声，“舜英姐姐。”

　　“九妹妹，你不肯要我的新墨，是不是还在怪姐姐去年没有当面和你辞别？”刘舜英歉意地看向她，低声问道。

　　南若被这突如其来的问话说得怔了怔，这才记起去年中秋刘舜英不辞而别的事情。

　　她曾听徐氏提起过刘舜英家中突有急事才会走得匆忙，因此并没有将这失礼之处放在心上，于是笑着摇头道：“舜英姐姐，你家中突发急事，来不及辞别也是常情，我怎么会怨怪姐姐呢！姐姐莫要多想，只是文昌斋的墨素来名贵，不好平白偏了姐姐的，我这才推辞了姐姐的一番好意。”

　　刘舜英听到南若这样的答复才觉得安心些似的，不再勉强她，笑道：“九妹妹，怒伤肝思伤脾，忧虑易成疾，你可千万别再多念多想了，五表舅和两位表哥在西北知晓了也会心里不好受的，妹妹若是一个人在屋子里没意思，不妨到姐姐屋子里来，我给妹妹做些新鲜的糕点尝尝。”

　　南若笑着应“好”，姊妹俩谈了一番契阔，这才分开。

　　南若随意往花园子的方向走，突然福至心灵，想到方才三嫂吴氏被南太夫人训斥时四嫂文氏也在场，可后来吴氏疾步离开眉秀介寿院后，主持中馈的事情却交到了二嫂徐氏手里。

　　她的二哥哥南惕是长房庶次子，四哥哥南惇是四房嫡长子。

　　按理说，该让文氏管家才是，南太夫人为何会把中馈交给徐氏呢？

　　这其中只怕另有蹊跷，她隐约觉得和二嫂徐氏从金陵请来的那个尼姑脱不了关系！

　　可是却又越想越不明白便再没心思去逛什么花园子了，带着紫绢折了道回去。

　　一回阆风堂她就径直去了书房，坐在美人榻上，抬头望着月洞窗怔怔出神，紫绢怕她心绪绷得太紧，看到书案上到处摆着书册，心中微动，忙喊她帮着一起整理藏书。

　　南若便让紫绢开了箱笼，当整理到一本棋谱时，她却猛然记起了什么似的，忙道：“我答允过八哥哥将宋刻孤本《忘忧清乐集》中的《棋经十三篇》抄录给他，你找找，看这本书在不在这几个箱笼里。”

　　紫绢埋头找了好一阵子，终于在其中一个箱笼的箱底里把那本宋刻孤本的《忘忧清乐集》翻了出来。

　　南若坐在书房黑漆描金花鸟纹的绣墩上，捧着茶盅若有所思，紫绢也不吱声只挽了袖子在书案前给她磨墨。

　　不知什么时候，磨墨的声音停了下来，紫绢进进出出了好几次后，才对着仍在沉思中的南若说道：“姑娘，纸墨都准备好了，你试试笔吧！”

　　南若“嗯”了一声，将茶盅递给紫绢，起身坐到了书案前。

　　紫绢将茶盅放回厅堂，复又进来，南若已经沉下心来抄书了，紫绢见她专心致志地抄着，松了口气，退到了一旁站着。

　　南若却忽然搁下了笔，抬起头微笑着看向她。

　　“书房里左右也没什么事儿了，”说着，她指了指桌上的铜胎画珐琅瓜瓞绵绵攒盒，“你把糖果点心拿下去，和小丫头们一起分着吃吧！”

　　紫绢闻言点头，“那姑娘安心抄录棋经，莫要再费心思量其他事了，方才英表小姐还说忧虑易成疾呢！”南若“嗯”了声，紫绢想了想，又道，“姑娘，我还想再去找那尼姑求道符来，这时候去不妨事儿吧？”

　　“你只管放心去吧！”南若已明白了她话里深意，调皮地冲她眨了下眼睛，含笑应允了。

　　紫绢见姑娘答应，“哎”回得十分清脆，欢欢喜喜地捧着攒盒下去了。

　　小丫头们得了糖果点心，都开心地要进来给九姑娘行礼道谢，让紫绢给拦住了，比了个噤声的动作，轻声对小丫头们道：“嘘！别进去吵着姑娘抄棋经。”

　　小丫头们吐了吐舌，在屋外冲南若的书房行了个礼算是答谢了，然后一溜烟儿地跑开各自玩去了。

　　紫绢笑着摇头出了阆风堂便向人打听那尼姑的住处。

　　阆风堂的院子里安静了下来，可南若二嫂徐氏的院子却有些不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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