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往日初见

　　八岁那年的春天，雨格外的多些。因此我与爹爹便一直住在我们在倚翠镇上的小院中。

　　这天雨后初晴，爹爹收到了一封京城的来信。前来送信的乃是皇后娘娘身边的诸公公，他几乎每年都要来镇上一两次，将皇后娘娘的来信送与爹爹，之后又将爹爹的回信带回宫中。

　　这一次，诸公公大概停留了一顿饭的功夫，便起身离去了。爹爹在送走诸公公后，便返回了屋中。

　　而我，则躲在宅子门口的房檐下与邻家的芹姐姐闲聊。

　　时值正午，芹姐姐的娘李婶婶将她叫回了家中。我这才想起，我们家中还尚未开火。

　　就在我转身也正要回家之时，却被一个戴着白色帷帽的年轻女子叫住了。

　　正当我疑惑之时，这位女子抬手撩起了帷帽上的面纱，向我展颜一笑。

　　那天的师傅着了一身简单的湖蓝色衣裙，头戴一顶长及腰间的白色帷帽。帷帽下是一张小巧的面庞，那眉如新月，目若秋水，鼻似玉葱，口若丹朱。

　　绝美的容颜配着简单的装束，反而越发衬得她眉目如画，清丽脱俗。

　　她缓缓地向我走来，我恍惚以为自己见到了误下凡尘的九天仙子。

　　我呆愣愣地看着她，眼睛都不愿眨一下，只怕这一闭一睁，眼前的仙子便要飞升不见。

　　直到爹爹出来，我才知道这位如仙子般的姐姐名为楚月凝，是爹爹的师傅楚凌策楚大侠的侄女。

　　师傅自幼便痴恋爹爹，自从爹爹归隐山林后，她便多方打探爹爹下落，可却毫无结果。

　　师傅她知道爹爹一向与长姐关系最好，于是她竟凭借高超的轻功躲在了皇后娘娘的寝宫之中。

　　在观察了皇后娘娘几个月后，有一日，她发现皇后娘娘竟派了她身边的诸公公前往乾州一个偏僻小镇，只为送一封信。

　　师傅心中起疑，觉得这封信十有八九便是送到爹爹手中的，于是，她便一路尾随诸公公来到了乾州倚翠镇。

　　爹爹自然明白师傅对他的心思，只是爹爹一直将师傅当做小师妹而已，更何况婉茹姨离世后，爹爹他早已心如死灰。

　　在请师傅去镇上的祥福楼用了一顿便饭后，爹爹便委婉的劝师傅早日回凌珂山庄去。

　　好不容易见到爹爹的师傅自然不肯离开，爹爹劝说无效，便给爹爹的师叔，也就是师傅的父亲，凌珂山庄的庄主楚凌竽庄主修书一封，告知他师傅现下正在倚翠镇爹爹处做客。

　　而爹爹在吩咐我让我好好招待师傅后，便离开倚翠镇，回了我们在苍翠山中的小屋。

　　师傅虽外表柔美，可实则性子执拗，不然也不会不听劝说，找了爹爹这许多年了。

　　师傅在镇上住了几日，与我混熟后，突然提出想要收我为徒。然而我若要拜师，须得爹爹准许方可。

　　于是，师傅便让我带她到苍翠山中去寻爹爹。

　　我明知收我为徒不过是她想要留在此处的借口，可于我的立场，却也实在没有拒绝的理由，便只好领了师傅去见爹爹。

　　我本以为爹爹定然会婉言谢绝师傅，可谁知爹爹却在听完师傅那一通：“言儿乖巧可爱，聪明伶俐，我甚是喜欢，想要收她为徒，将我蓝家晨汐决与落雪飞霜传授于她！”的言论后，沉默了片刻竟点头同意了。

　　爹爹将惊讶万分的我带到林中僻静之处，与我道出了他之所以同意我拜师的两个原由。

　　第一个原由，便是要断了师傅对爹爹的念头。

　　爹爹幼年便拜师于楚凌策楚大侠，与楚大侠的侄女，我的师傅楚月凝几乎一同长大，两人之间颇为熟稔。因此，爹爹也知师傅性格中的执拗，凡是她认定的事情，便不会轻易放弃。

　　爹爹要我日后以弟子身份多多在师傅身边劝解，希望她能早日在心中将爹爹放下。

　　而另一个原由，则是为了我。

　　师傅的外祖家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沁阳蓝家。

　　蓝家有一门极为适合女子修习的内功心法晨汐决，而天下闻名的轻功“落雪飞霜”便是以晨汐决为基础修习的。

　　因爹爹所修习的功夫都是适合男子的大开大合，至阳之功。所以爹爹平时只是教授一些适合我的轻盈剑术。

　　而如今，有蓝家的高手传人愿收我为徒，爹爹为我将来着想，心中自然是愿意的。

　　于是，在爹爹的见证下，我对师傅行了简单的拜师礼。

　　拜师礼后，爹爹便道未免外间闲话辱了师傅清誉，请师傅与我日后还是住在倚翠镇上。而爹爹仍然一人在苍翠山中居住。

　　师傅在倚翠镇一住就是三年，这期间爹爹很少与我们见面，而我也多次劝她：“像师傅这样月中仙子般的人物，想要找个什么样的如意郎君不行？做什么非要爹爹这样一个心中没有你的人呢？”

　　最初我这样说时，师傅总是会反驳我几句。到了后来，我再说类似这般劝解的话时，她便不再理我。

　　我觉得爹爹这几年的态度以及我的劝说，大概已起了作用。

　　于是，我便寻机会对爹爹道：“师傅不是认死理之人，她对爹爹那不过是少女之时的懵懂爱恋罢了！这几年爹爹总是对她冷淡，加上我时常在他耳边吹风，我觉得她应已不再如最初之时那般执着。爹爹不是说过，师傅她有位人品才学绝佳的师兄一直都爱慕于她么？不如我写封信给师祖母，让我那位师伯前来将师傅带回凌珂山庄，如何？”

　　爹爹想了想觉得这主意还算可行，便点头同意了。

　　一个多月后，我那师伯果然来到了倚翠镇，并成功将师傅带回了凌珂山庄。

　　师傅临走之时，叮嘱我每日里要勤加练习晨汐决，日后有机会定要去凌珂山庄看望她。

　　如今一晃已过去了四年，师傅已与师伯成了亲，而我也终于可以兑现承诺，前来凌珂山庄看望师傅。

　　这日一早，我们按照早已问好的路线来到了凌珂山庄。

　　我跳下马车，来到了高大的朱漆大门前，仰头看了看高挂在大门之上的巨大匾额，黑漆匾额上书四个金灿灿的大字：凌珂山庄。

　　我压下激动的心情，上前抬手敲响了大门。

　　几乎立刻门内便传来门插响动之声，大门被开了一条缝隙，一个圆滚滚的脑袋从里边钻出：“何人扣门啊？”

　　“请问你家小姐可在庄内？若是在，烦请回禀一声，就说她的小徒儿前来拜见。”

　　那圆溜溜的大脑袋怀疑地打量我道：“小姐的徒儿？从未听说小姐有收徒儿啊！”

　　我笑嘻嘻道：“你只说来人姓杨便可。”

　　那人犹豫着点点头：“好吧，那你稍等片刻。”

　　约等了半盏茶的功夫，那朱漆大门便又打了开来。一位青衣男子从门内走出来，他径直看向我：“你是言儿？”

　　我定睛一看，竟是当年前来倚翠镇接走师傅的师伯，现如今已是我的师丈了。

　　我急忙施了一礼：“言儿见过师丈！”

　　“几年不见，言儿已出落成婷婷玉立的大姑娘了！”师丈微笑着感慨一声，看了看四周：“怎么不见杨师兄？”

　　“爹爹他在途中遇到了一位故人，便让我先行一步去京城等他。我猜想，爹爹他怕是想要让我自己历练一番。”我将在路上早已打好腹稿的理由说了出来：“只是师丈，我师傅今日不在庄里么？”

　　师丈温和一笑：“你师傅听闻是你来了，甚是高兴，只是她如今行动间颇有不便。于是便由我出来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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